
《夏潮》雜誌第一卷第七期(1976年10月)以孫中山為封面人物。
晚清中國知識分子面對西方強權對中國的鯨吞蠶食,最終選擇了革命的道路。接下來一系列的革命與鬥爭,從推翻滿清到對日抗戰,事實上,兩岸的人民與歷史,可說是共同脈動的。台灣人深知「自救救國」的道理,即欲台灣自日帝統治脫離,必先祖國革明與抗戰成功。
台胞參與孫中山革命
1985年孫中山在檀香山成立興中會,隨即派陳少白來台灣規劃成立興中會台灣分會,有台灣人楊心如、吳文秀、容祺年、趙滿朝等人加入。〔注一〕
興中會改組為同盟會之後,由翁俊明號召組織台灣分會。據考證,1912年左右,台灣分會會員大約已有三千餘人。〔注二〕苗栗人羅福星,甚至曾帶領民兵參加329之役,並代表台灣同胞參加中華民國開國大典,寫下著名的《祝我民國詞》:「中土如斯更富強,華封共祝著邊疆;民情四海皆兄弟,國本苞桑氣運昌;孫真國手著先唐,逸樂丰採久既彰;仙客早貽靈妙藥,救人千病一身當。」(每句首字相連為「中華民國孫逸仙救」)隨後羅福星與11志士到台灣,在苗栗設立支部,組織華民會、三點會、父母會等組織,喚起台灣同胞民族意識,推翻日本殖民統治。1913年底,羅福星不幸在淡水被日人所捕,處以絞刑,為國捐軀。〔注三〕
另一位與孫中山有密切關係的台籍志士是霧峰林家林祖密,長期被台灣史學界所忽略。民國建立之初,林祖密即赴廈門,放棄日籍,回復中國籍。1915年參加中華革命黨,籌劃1916年廈門起義未果,並於1917年挺身參與護法運動,1918年1月6日孫中山任命林祖密為閩南軍司令。〔注四〕
此外,據台灣第一位醫學博士杜聰明的回憶,日據下的台灣青年非常關注中國革命的進展,當他們歡喜革命成功之余,卻得知袁世凱欲稱帝,於是在蔣渭水的倡導之下,推舉翁俊明與杜聰明二人,潛赴北京(均為同盟會會員),計劃在水源地投入霍亂菌毒殺袁世凱。〔注五〕雖然計劃未成,已可看出兩岸相互支援革命的密切關係。
為籌劃革命運動,孫中山本人曾三次來台(1900、1913、1918),同時心系日本殖民統治下的台胞。據戴季陶回憶,孫中山念念不忘台灣同胞,關心注意台灣同胞的革命事業。〔注六〕例如蘆洲人李友邦,受到孫中山的鼎力相援,在廣州成立「台灣獨立革命黨」,先追求台灣自日帝統治下獨立,而後求復歸祖國。〔注七〕
-300x252.jpg)
北大台灣同學會哀悼孫中山先生逝世輓聯(李靈伽繪,《國民革命與台灣史畫》,台北:正中書局,頁69)。
台灣的孫中山──蔣渭水
1920年代的台灣反殖民運動,由武裝抗日進到了政治社會運動的階段,被譽為「台灣孫中山」的蔣渭水(1891-1931)是這個階段運動的領導者。孫中山的思想與主張,不斷衝擊與影響著蔣渭水,蔣曾留下多篇介紹國民黨與孫中山思想的文章。〔注八〕蔣渭水除曾倡導毒殺袁世凱之外,亦曾在學生時期暗中募款,由周桃源帶去廣東支持孫中山國民革命。〔注九〕
蔣渭水領導的抗日運動,師承孫中山路線,是激進的民族主義者。〔注十〕孫中山領導的國民黨改採「聯俄容共」後,蔣渭水也在台灣鼓吹「以農工階級為基礎的民族運動」。台灣民眾黨時期,蔣渭水在相關文件中多次使用「台灣全民」,積極實踐根基於孫中山思想的民族運動。這裡的民族運動,當然是指日本殖民統治下,台灣人的中華民族運動。

蔣渭水收藏的《孫中山全集》。
「哭望天涯弔偉人」
1924年12月孫中山抱病入京,後傳出死訊,《台灣民報》立刻發表〈願中山先生之死不確〉:「中國當此內訌外患絕頂之狀,這位偉大的革命家欲棄我們而長逝嗎?我人說到這裡禁不住淚浪滔滔了!」〔注十一〕當孫中山未死之消息又傳來時,《台灣民報》發表〈孫文沒有死〉:「哈哈!好了!我們為中山先生慶祝!更為中國四萬萬的國民慶祝!」〔注十二〕足見台灣同胞對孫先生之感情。
1925年孫中山在北京病逝消息確定後,台灣民眾莫不哀痛萬分。《台灣民報》發表社論〈哭望天涯弔偉人〉:「呵!你殘忍刻薄的死神喲!你真的把我們這位自由正義的戰士,歷史上的大偉人奪到死的國去嗎?」〔注十三〕同期張我軍的文章提到他聞訊後的激動心情:「孫先生!你那知道這海外的孤島中也有一個無名的青年在湧淚痛慟!」〔注十四〕表達對孫先生最忱摯的哀悼。張我軍另做〈孫中山先生弔詞〉:「先生的肉體雖和我們長別了,然而,先生的精神,先生的主義,是必永遠留著在人類的心目中活現。」〔注十五〕同時,在北大的台灣同學會為哀悼孫先生之死而做輓聯:「三百萬台灣剛醒同胞,微先生何人領導?四十年祖國未竟事業,捨我輩其誰分擔!」〔注十六〕

《台灣民報》所載蔣渭水執筆的社論〈哭望天涯弔偉人〉。
為哀悼孫先生之逝世,文化協會在台北舉行追悼大會,到會者二千餘人,遭日本當局禁止朗讀悼詞與吊歌,眾人向孫先生遺像行三鞠躬禮後散會。〔注十七〕在日本高壓統治之下,台灣民眾仍然年年紀念孫先生的逝世。1927年,蔣渭水主持孫中山逝世二週年紀念會,他沈痛而凜然的說:「孫先生臨終時,尚連呼和平、奮鬥、救中國數十聲,希望今夜出席的人,深深接納孫先生最後的呼聲:和平、奮鬥、救中國。」約四、五千位的台灣民眾到場,連屋頂透氣窗也擠滿民眾。〔注十八〕孫先生逝世三、四週年,台灣仍然有紀念活動,只是演講均被日本當局所禁止。〔注十九〕一些商家發行孫中山紀念墨、紀念筆、模型,牆上懸掛的孫先生遺像,也被日人以「台灣人不可崇拜孫中山」為由,下令檢查與沒收。但台灣民眾紀念孫先生的熱切之心,是日人所無法禁止的。〔注二十〕
-300x154.jpg)
1925年3月24日台北追悼孫中山大會。
1929年孫中山奉安大典在南京舉行,台灣各地亦派代表參加:黃容(新化)、曾竹友、盧天泉(屏東)、陳利鏗、駱葆芝(台南)、曾博安(台中)、阮寶治(棋山)、周炳章(高雄),〔注廿一〕表達台胞對孫先生永恆的追思。
找尋在歷史與記憶迷霧裡的孫中山
對台灣人而言,日據50年的慘痛歷史,孫中山的人格形象,以及他所領導的革命事業,是台灣人民勇於反抗殖民,並致力於光復、回歸祖國的精神支柱。1945年10月25日,台北中山堂見證了日本投降、台灣復歸祖國的歷史時刻。1949年由雕塑家蒲添生先生創作的孫中山銅像,矗立於台北中山堂前,代表台灣人期待近現代兩岸的歷史苦痛能就此終結。這座孫中山銅像至今屹立不搖,台灣人應該重現孫中山的人格身影與思想精髓,找尋在歷史與記憶迷霧裡的孫中山,這才是在台灣慶祝並紀念辛亥百年的真諦。
-225x300.jpg)
矗立在台北中山堂前的孫中山銅像(張方遠攝)。
* 標題借引自:澤生,〈哀悼中山先生〉,《台灣民報》第3卷第11號,1925年4月11日。
〔注一〕蔣子駿,《國民革命與台灣之關係》(1994,台北:文史哲),頁62。
〔注二〕同上注,頁67。
〔注三〕羅秋昭,〈紀念抗日烈士羅福星殉難95週年〉,《海峽評論》第219期,2009年3月。
〔注四〕邵銘煌,《探索林祖密:新印象、新風貌》(2009,台北:海峽學術),頁8-26。
〔注五〕杜聰明,《回憶錄》(上冊)(2001,台北:龍文),頁63-65。
〔注六〕戴季陶(天仇),〈孫中山和台灣〉,見林書揚等譯,《台灣社會運動史》(第一冊;即台灣總督府《警察沿革志》第二篇,中卷)(2006,台北:海峽學術),頁174。
〔注七〕嚴秀峰,〈李友邦先生簡史〉,載於《台灣先鋒》(上卷)(2004,台北:海峽學術),頁1-2。
〔注八〕可參閱:王曉波編,《蔣渭水全集》(增訂版)(2005,台北:海峽學術)。
〔注九〕王曉波,〈日據下台灣民族運動及其兩條路線──林獻堂與蔣渭水的比較研究〉,載於洪泉湖主編,《百年來兩岸民族主義的發展與反省》(2002,台北:東大),頁423。
〔注十〕王曉波,〈台灣意識與台灣主體性──論戴國煇的「自我認同」〉,「戴國煇國際學術研討會」論文,台北:文訊雜誌社、國家圖書館主辦,2011年4月16日。
〔注十一〕〈願中山先生之死不確〉,《台灣民報》第3卷第6號,1925年2月21日。
〔注十二〕〈孫文沒有死〉,《台灣民報》第3卷第7號,1925年3月1日。
〔注十三〕〈哭望天涯弔偉人──唉!孫先生死矣!〉,《台灣民報》第3卷第10號,1925年4月1日。
〔注十四〕張我軍(一郎),〈隨感錄──長使英雄淚滿襟!〉,《台灣民報》第3卷第10號,1925年4月1日。
〔注十五〕見:秦孝儀編,《國父孫先生與台灣》(1989,台北:中國國民黨中央委員會黨史委員會),頁294-297。
〔注十六〕同上注,頁290。
〔注十七〕〈台灣有志開孫先生追悼會〉,《台灣民報》第3卷第11號,1925年4月11日。
〔注十八〕〈孫中山先生二週年的紀念會〉,《台灣民報》第150號,1927年3月27日。
〔注十九〕〈孫文追悼大會:台北民眾兩講座並開〉,《台灣民報》第200號,1928年3月18日。〈孫氏紀念會:民眾開會被阻止〉,《台灣民報》第252號,1929年3月17日。
〔注二十〕〈孫中山紀念墨被押收〉,《台灣民報》第160號,1927年6月5日。〈孫總理紀念品要也被檢查〉,《台灣民報》第258號,1929年4月28日。
〔注廿一〕以上名單引自:秦孝儀編,《國父孫先生與台灣》(1989,台北:中國國民黨中央委員會黨史委員會),頁318。
(本文原載台灣《祖國文摘》雜誌第5期,2011年6月1日。)